架空古代BL系列
血池後續

(和前篇相反的)地府判官們的故事
OOC注意



  人生世上以來大小諸惡事,皆顯孽鏡台。


  孽鏡台前,他仍是那一襲青衣,一派漠然。即使不若舊時判官那般兇神惡煞,仍是足以鎮得一干罪魂不敢妄動。

  縱鬼魂眾多,他詢案仍是不躁不急,一絲不茍。然而亦不多拖泥帶水,如同察查司代行事務那會兒一般,判決明快且發而中節。旁邊鬼役面上雖皆聲色不動,但心中多半是讚賞而叫好的。

  總算是等來了一位會做事的大人哪。先前那位察查司雖然更加嫻熟,畢竟僅是代行,有時忙不過來還是得拖上一拖。這位青衣大人行事有板有眼,要說的話,在地上可能嫌過於剛烈,在這兒卻簡直是渾然天成的恰如份位。

  於是鬼差愈發地勤快起來。


  他卻恍然不覺似地,照常辦公做事。下了孽鏡台,便轉回小院去,讀書、讀判例,寫點筆記,乏了便起身練幻術,或者和來訪的賞善司下棋。

  不愧是真正的讀書人啊。

  賞善司有次這般笑話他,他不做回應,坦然受之。

  在意的,依舊只有無時不刻縈繞在心頭的白衣一人。



  地府的日子總如天色一樣,漫漫暗淡而永無止盡。

  看到最後一隻時刻香差不多燃至盡頭,他轉身示意鬼差打發人等,又喚來一小廝整理簿冊,下一刻卻被一陣騷動打斷了思緒。

  他不著痕跡地皺眉,跟著往天邊看去。

  熊熊一抹豔紅染遍半天,在沉悶的暮色中,分外美麗,分外奇詭。

  空氣中不安的氛圍隱隱躍動。

  火光來源是閻羅殿亦是四大司居處。腦中彷彿有什麼喀地對上,他深吸一口氣,再顧不上什麼,於差役們訝然目光中往自家奔去。

  因見到了新任罰惡司罕有的失措奇景,腦筋轉不過來的一鬼差渾沌地喃喃出口:「就算是失火了,青衣大人也無需如此慌張吧?」

  於是被領頭鬼差一敲頭:「你當那是失火呢?鐵定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趕回住處,極難得地,其他三大司齊聚在小院裡,下棋的下棋,喝茶的喝茶。一邊竟是閻羅殿前掌案判官,搖著扇子,大大方方地從琉璃盞內拈過幾枚冰鎮鮮果吃著,閒閒地說著什麼。

  看著他風風火火地從外趕進來,白衣一彎唇角,而賞善司姣好面容扭曲一會,終究還是掌不住笑彎了腰。陰律司放下棋子,無奈地看著棋盤對面的人。

  他站定,當即恢復原本冷然面孔,向掌案判官一拱手。

  「崔大人,真是稀客。」

  判官搖搖手,嘴裡還塞著果子,嘟嚷不清地說:「沒事,橫豎也是被趕出來的。」

  他瞥了眼從閻羅殿內散出的連天火光,隨即看向白衣,透出一點詢問的意思。

  白衣的聲音仍然溫潤而清冷。

  「那是人間護國鳳,說是追討被誤勾的徒兒來的。」

  賞善司笑夠了,抬起頭解釋:「現在人間帝王和鳳族有盟約,以鳳為尊,鳳族則從旁教導皇子皇女,從中選擇儲君。不過這個被誤勾的女孩大約不是生在帝王家,沒有一點王氣又牽扯上厲鬼,不小心就一起回陰司了。」

  掌案判官接口:「現在倒不是在爭放不放還陽,而是鳳……哦,這個好像是鳳十八,化名叫什麼昭的。他說,那個厲是樁未了官司的關係人,要帶回去一塊審。」

  「厲不是失了神智的瘋鬼麼?怎麼審?」

  掌案判官撇嘴。「誰知道。那個陽間的官好像是天上什麼什麼星轉世,能壓鎮兇厲妖邪的,日審陽夜斷陰呢,現在這昏皇帝還能得個清名都靠他了。」

  賞善司突地站起來,「我們怎麼在這兒閒嗑牙呢,不是還有判官道嘛!白衣你也不提個醒……」

  掌案判官哼了聲,板著臉撩起下擺坐上賞善司留下來的空位,顯然不屑於去聽壁角……尤其還是自己被趕出來的房間的壁角。

  陰律司嘆口氣,匆匆向判官行了告退,便去追說完就跑的賞善司。而白衣從容起身,經過他身邊低笑耳語:「想知道,就跟我來。」



  酆都中,不僅時間的法則和陽界不同,空間、或者說,事物的存在也是不相等的;眼見,不一定為憑。對於神通力達到一定位階之人來說,有形的阻擋非常薄弱。因此在酆都劃界時,便在各處循道路設下禁制。

  所謂判官道,即歷代判官針對這項禁制的補強,以及利用。禁制不能禁死,否則有過於殺伐之慮。而有位心思獨到的判官便連綴禁制的漏洞,做了一條判官通行的小道。凡九九八十一缺口,七百二十九門道,連通酆都城內大小地方,包括閻羅殿。

  有白衣帶著,雖然還未修出相應的神通,他也勉強能穿越這條判官道。否則便是進得去出不來,徒然徘徊於隔絕他處之地。

  從前也有惡鬼闖進判官道,但在八十一缺口同時被鎖,門道封閉不得而出之下,最終只能束手就擒。


  而這會……賞善司笑容可掬,站在閻羅殿缺口外朝他們招手。

  待他們走近,賞善司豎起一根手指,笑嘻嘻地悄聲說:「王一定覺得對不起崔判,結界設是設了卻沒封缺口,誰知道崔判不領情,倒便宜了我們。」

  他朝外看去,先是半揭起的簾帷,再來就是看不清表情的王,以及身上發出燦亮火光的一名英挺紅衣佩劍男子。男子懷中是一名昏睡不醒的瘦小少女,身著雜役般的男裝。


  白衣目不轉睛地看著,而他則回過頭來看著白衣。

  廳中的聲音倒是十分清楚明白。


  「閻君應知,若得此厲鬼證詞,則案情一清,多少冤情得以昭雪!」

  王聲音依舊柔和:「鳳十八君,若是案子動蕩朝野,令尹如何應對?」

  「令尹清直剛毅,審案務求明白,斷案更求公正。」

  「十八君是聰明人,明知前途艱險,為何偏領人向險路行?」

  鳳十八突然低下聲來,「赫兒雖脾性不好些,還是個知事理的帝王……待兒女也是頗溫和的。」

  「景赫?你明明知道他天生小家子氣,器量狹小,稍一挑撥就發怒,又吝嗇小氣,幸好膽子不夠大,也愛面子,要博一個仁君美名才沒出什麼連坐慘案……但冤案也不少了,那個段家不就是?」

  王緩了口氣,「你看,多少顯貴……總之,那個令尹真辦起來,對他自己不是好事。就連景瀾景灝的支持也只會害了他。」


  白衣這時湊近了些,在他耳邊偷偷解釋:「景赫是現在的帝王,就是鳳十八選的,不過他是前任所有嫡子庶子中還能將就的,不然就得從宗室旁支裡找了。景瀾和景灝是最具帝王相的兩個嫡子,不過聽說十九比較中意一個叫澧的私生子……還是個小孩。」

  他聽著白衣細碎私語,又感到溫熱氣息噴吐在頸畔,不禁有點恍惚,於是偷偷執起白衣手指。白衣剎時住口,以目光狠狠剜了他一眼,卻回握住他的手。

  賞善司在後邊低聲嚷嚷著少在這兒曬恩愛,被陰律司一把摀住嘴勒令安靜。他沒回頭看,前頭王倒是若有似無地瞪了過來,顯然不是很高興。

  白衣低低哼了聲:「是崔判鬧脾氣呢,不去哄他倒來瞪我們。」

  他訝異又有些欣喜地看向白衣,曾幾何時這樣淡漠的一個人會抱怨,甚至語帶點大約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撒嬌?雖則語氣仍是同樣的淡然,或許只是自己的妄想而已……

  白衣緊了緊握著的手,非常乾脆地對露骨的眼光表達不滿。

  「在想什麼呢你。」

  他學著湊近白衣,「想你啊……若此刻只有你我,該有多好。」

  王彷彿不經意投射過來的目光簡直可以殺人,而後頭賞善司的竊笑則連陰律司都快擋不下去:噗嗤蘭英學壞了啊哈哈哈……

  白衣神色如常,但僵硬的身軀透露出不常有的窘迫。

  「說什麼胡話。」

  他也覺有點失言,但在聽到白衣有點責備意味的話時,卻自自然然地接了下去,甚至還帶點不自覺的委屈。「不是胡話啊。」

  賞善司壓著笑快倒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點點白衣肩頭。「你們……兩個人……別聽了,出去說話吧。」

  說著,將白衣和他推到出口,衣袖輕輕一揮,便把兩人送到小院附近。



  庭園裡四下無人。

  掌案判官早已離開了,案几上只餘一盤殘棋,一壺冷茶,還有空空如也的琉璃盞。

  白衣收了物品,才領他回房間裡坐下。

  棋盤安放在書案邊上,琉璃盞遠遠擱在一邊。白衣捧起獨獨沒收起來的茶壺摩挲著,低眉若有所思。

  他落坐在白衣對面,不吭一聲。


  許久,白衣手腕一翻,捏出一隻細白磁杯子,緩緩斟上半杯熱茶遞給他,而自己則仍用了先前還留在後院几上的青瓷茶杯。

  霧氣氤氳,他接過啜了一口,茶水溫熱而苦澀。

  白衣也只淺嘗了一點,隨即放下杯子,俊秀的臉孔露出一點為難,躊躇了會,最後還是開口:「你……以後別那樣說了。」

  他愣住。

  難道就連唯一的寄託,也是不被允許的麼?

  那天河畔映著柳色的那抹笑容,只是自己多想而已?

  心彷彿被針重重扎了般刺疼,他恍惚推開茶杯,幾乎不知道自己應答了些什麼。

  「我知道……蘭英,僭越了。」

  白衣眉頭微微蹙了起來,而後張口,卻沒說話,白皙的臉皮從耳後根緩緩漫出紅色,神情中一點點侷促格外可愛。「不是這個意思。」

  而後,白衣更加為難地咬了咬唇,「你明知王剛才聽得到我們說話。本來他就不高興了,你這樣刺激他……」

  接著抬眼看過來。


  即便端正面容上表情依舊,唯有耳際暈著薄紅,那雙漂亮眸子彷彿蘊著所有未說的隱藏著的心事,似嗔非嗔,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流光曳動。

  聲音囁嚅著,極輕極輕。

  他困惑著,勉力集中精神。「白衣?」

  白衣瞪他一眼,「王那人在這種事上特別小心眼,你當心被他報復。這種話……我和你有什麼不能留到私底下說的?」

  講到最後,聲量漸低至幾不可聞。

  「你……又為何多想?我以為是我先喜歡上你的呢。」


  大約是人生、甚至是死後幾百年的頭一次,他感到這樣歡喜到要暈眩。彷彿有無數煙花在腦中炸開一般,絢麗燦爛無比,炸得他腦子哄哄亂響,糊成一片,耳邊好像聽得到血液的奔流狂潮,咚咚作響。

  白衣是何等含蓄自持的人。

  那天在河畔甚至沒有多說幾個字,而今天卻為了他的不安而如此坦白相告。

  他握住白衣纖長的手指,口中混亂地說了些什麼。

  白衣皺眉,沒有抽開手,卻起身轉到他身邊,輕聲問:「你還好吧?」

  「我……」他呆呆地往上看,那日夜常駐心上的俊秀面孔近在眼前,聽得見聲音、聞得到襟領間透出的一點點皂香……

  於是他終於說出口。


  「我想吻你。」雙手疊覆於白衣的手上,他仰望著青年。敬之愛之,思之慕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怎會如此眷戀,如此顧念一個人?想要片刻不離地看著他,即使不能伴其左右,亦是無時不刻地念想著。

  白衣很好。沒有比他更好的了。

  但這並不是原因。

  當白衣忍俊不住地回握住他的手,俯身親吻他時,他恍惚瞭解了。

  ──情之所鍾,念茲在茲。

  而何其有幸……何其有幸,竟得所愛傾心。



  兩人一晚溫存。隔天,他在白衣溫暖的氣味中醒來。

  微微撐起身,他看著白衣平靜的睡容,少了平日眉眼間的銳氣,俊秀的臉孔在安和中看來溫柔而近乎美麗。

  忍不住傾身,呼吸交融間偷了個吻。

  白衣皺了皺眉,半睜開眼,將醒未醒的聲音較平常低啞而懶散,帶著一點軟儂鼻音,似笑非笑。「做甚麼呢。」

  不像是真惱怒了。他心想,大起膽又吻了下白皙如玉的臉頰。

  愣愣地看著他一會,白衣倒真的笑了。懶洋洋地,說不出的誘惑。修長的手指抵上他的唇角,軟軟地描繪唇線。

  喃喃地說:「你笑起來很好看。」

  他掌心覆過在臉上肆虐的手指,這才發覺自己的確笑了。

  於是一邊握住白衣的手,他試著加深笑容。心中暖流彷彿要滿溢出來,唯有這個人讓自己如此在意,唯有這個人一舉一動皆能牽動自己的情緒;也唯有這個人如此看重自己,獨一無二。

  白衣也笑了,並非那種清淺的微笑,而是有些慵懶,又帶著滿足而得意。像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並且因此感到愉悅。

  這,哪裡還有往常間漠然的一絲影子。

  而這樣的白衣,這樣靈動可愛的表情,放鬆的樣貌,只屬於自己。

  就如同自己真正的笑容,也只為白衣出現一般。

  白衣顯然也想到同樣的事情,笑得眉眼彎彎,令他不能自已地心動起來。眼中只有那晃眼的笑,心裡滿滿的只有一個人。

  兩人緩緩靠近彼此,側過頭,氣息交織下吻得纏綿,萬分溫柔繾綣。


  良久,白衣推推他,說:「小花要過來了。」

  他遲疑地退開,讓白衣起身。整理著中衣,白衣彷彿看出他心中的不甘願,頭也不回地道:「就算他不來,也該是起身時間了。」

  於是他慢慢爬起來,替白衣取過一邊外袍穿上。

  白衣任他繫上自己腰帶,轉頭微微一笑:「你不想知道昨天最後到底如何了麼?」

  「想啊……」他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白衣回過身來替他整理衣服,末了彈了下他額頭。

  「你呀真是……」

  他低頭,環住白衣的腰,悶悶地說:「我昨天真的是認真的。」

  「我知道。」白衣低聲一笑。


  這時,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後頭跟著陰律司無奈的阻止話聲,由遠而近。

  兩人相視一笑,賞善司接著便推門進來。

  「白衣我跟──啊、蘭英?」

  「賞善司、杏花──」陰律司緊跟著進來,正要說些什麼,看到兩人仍然親密的姿勢便煞住腳步,原本木訥的臉孔湧上尷尬與抱歉的紅暈。

  賞善司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忽地愉快一笑。

  「你們兩個人都在真是太好了!」


  據賞善司說,最後王仍然是拗不過鳳十八,讓一個鬼差鎖了那個麻煩的厲鬼,和他到上面去一趟。那個小女孩也一併除去記憶放還陽間,崔判似乎也跟去了,回來時說那個令尹還真的是一身正氣,就連堂外擠滿看熱鬧的孤魂野鬼也不動如山。

  厲鬼雖然幽怨悲切,也還算清醒地陳述經過,但即使她對受害情形記憶猶深,對於玷污她的主使者卻一點不了解,就連自己被關押在何處也僅有一點無甚作用的印象。

  那個小女孩聽說是繪製勘驗記錄的仵作助手,身體雖仍虛弱,倒有些大將之風,在堂上侃侃而談,指認出幾個傷痕的特點,並就作案工具和兇器推論了一番,對案情應該是頗有助益。

  鳳十八眼光其實不錯,崔判實事求是地說,只是關於那皇帝就不知是怎麼回事了。


  至於王和崔判……聽說王是因為崔判官很難拒絕別人求情,如果鳳十八轉而拜託他,那王自己也要左右為難的緣故,才在殿中設下閒人莫入的結界的。

  崔判當然清楚啦,賞善司這麼說,但把掌案判官關在閻王殿外,怎麼也說不過去吧。簡直是赤裸裸擺明了質疑和不信任。

  只是不知除了讓崔判到陽界去,王又答應了別的什麼才讓他消氣……賞善司別有意味的笑讓白衣搖頭,而陰律司撫額。


  講完之後,賞善司又調侃起兩人。

  「你們決定以後每天都要黏在一起麼?這樣可是不行的。」

  而白衣只是一笑,起身打發眾人工作去了。

  賞善司邊哇啦哇啦地說著什麼,邊被陰律司帶走。他回過頭,看著門邊的白衣,也露出一個還不是很習慣的笑容。


  既已心意相通,何需鎮日形影相隨?


  畢竟,兩人早將彼此深深銘刻於心上了。



End
20101112 Rian

後記:

標題和情節依然一點關係也沒有,白青兩人根本崩壞了XD

蘭英之所以被別人稱呼青衣是因為衣著,
但是白衣的本名就是白衣。

段家的故事請見〈風雨如晦
澧的故事名叫採花,鮮網(只)有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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