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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古代文系列(?)
BL有,請注意。

(互動很乾的)地府判官們的故事。



  一滴、兩滴、三滴。

  他提起扣著沉重鐐銬的手,看著蒼白透明的肌膚上染滿深暗黏稠的血,延著垂下的手指緩緩滴落,溶入他身處之地。

  血池。

  對四周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神嚎早已痲痺,他看著慘烈的地獄景象,面無表情。

  從不知多少年前的人世開始,他就像是缺了大半的心,冷眼疏離一切。不僅是他人,甚至對自身苦難都能無動於衷。

  血池裡惡血汩汩冒泡,糾纏不清的罪惡腥臭味瀰漫,溫度滾燙,皮肉焦爛見骨,哀號淒厲,慘呼不絕。扭曲的面貌,鬼卒的咒罵,求饒,瘋狂的笑聲,慘慘陰風,昏黑濃煙。

  身邊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和他毫不相干。


  他是獨生子,然而在長成離家後便對父母不聞不問,甚至對經商失敗而破產的他們避而不見,任母病而父孤老死。

  判官只看了一眼孽鏡台,連問話都不用便判了血池刑,而他仍冷漠以對。

  在血池中,他一待數百年。


  直到那人一把將他從裡頭挑上來。

  那人一身白衣發出微光,俊秀的臉面對地獄景況仍平靜如水。他凌空站在血池上方,手中鋒利巨劍毫不客氣地戳進他胸膛,略一施力便將他全身帶了上來。

  離了血池,他身上血肉緩緩復生。

  那人問:「陳蘭英?」

  他試著張口,發現聲音還發不太出來,於是只點頭。

  「王要見你。」那人不再多說,待他身體長得完全,便騎上一頭黑色巨鷹,鷹爪抓住他腰部,飛上半空。

  在空中他才發現,不僅其他的罪魂避而遠去,就連鬼卒也紛紛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那人帶他進了大殿,讓他跪在青石地板上。

  前方傳來柔和的聲音:「白衣,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罪魂?」

  「是,陛下。」

  「陳蘭英,抬起頭來。」坐在高位的王輕聲喚,他依言抬頭,撞進一雙溫婉的眼眸,不禁為之遲疑。

  王笑了,「是了,你見過上一任的王。」

  他微點頭。「是。」

  「你可願意接任判官職務?」

  他愣住,不知如何答話。

  「上任罰惡司徇私舞弊,且怠忽職守,已被貶往人間;現正需要一人替補。」

  「蘭英只是一介受罰罪人,不敢僭越。」回過神來,他直視閻王,語氣淡漠。

  「就當將功抵罪罷。」王笑容未曾淡去,「判官不過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地府也不敢將應當轉生的善人強留此處。」

  他沉默一會。「蘭英能夠拒絕嗎?」

  王仍然微笑:「可以,但本王不會答應。」

  「……蘭英敬謹遵命。」

  「那麼,帶他去換個衣服吧,白衣。」


  他之後才知道名為白衣的那人是察查司,也是白衣發現了他,並將他這個特異的存在告訴閻王,也才重新看過他的案子,發現他的父母暗地裡是害人的奸商,而他更是因得罪當朝權貴才被誣陷下獄而死。

  但是,這些都不是白衣告訴他的。

  白衣只領他進房間,給他一件青衫,說:「你就住我隔壁。現在我代行罰惡司職務,明天開始,你跟著我見習。」

  他點頭,對這個同樣淡然的人感到一點久違的親切。


  罰惡司的事務他很快就上手了。在陽世時便是審理刑獄案件的官員,更是個只認律例不認情私的人,對窮兇極惡或是哀哀求懇之人自然亦是不為所動,一視同仁。

  在閒時,陰律司和賞善司也曾來拜訪過他和白衣。

  陰律司個性方正木訥,常常遭話鋒機巧的賞善司調侃。一次賞善司說:「下棋呢,從棋品就可以看出各人稟性,王是個看似溫和實卻狡獪的就不必說了,蘭英棋風明快剛烈,而陰律司大人嘛──實在不懂用棋的虛實進退啊。」

  「那察查司大人呢?」注意到對方留了話,他問。

  賞善司嘿嘿一笑:「小白他不下棋。不過,小白可是個外表冷淡內心熱情的人喔。」

  「承蒙賞善司大人玉言金口,是否需要在下表達對不速之客的一番熱情?」冷著一張臉的白衣悄無聲息地從賞善司身後走進來,趕人。



  如此這般,他在一個月後便正式獨當一面地執行罰惡司的工作,而白衣也回到原本的職位上。兩人的交集也退到早出晚歸時偶爾碰面點頭的程度。

  這不知為何讓賞善司非常不滿,總是跑來他房間,並以五花八門層出不窮的手段,或發出巨大聲響、或搖晃整間房屋,非得讓白衣沉著臉出來趕人才罷休。


  碰──!


  「花杏花。」

  他坐在一片煙塵的房間裡,轉頭看向門外扯開嘴角,露出一絲殘虐微笑的白衣。而這頭賞善司驚呼一聲,抓住他袖子縮到一邊,許久才探出頭來。

  「白、白衣,好、好久不見?」

  白衣走過來,一把扯住他臂膀往外走。臨到門口前轉過來對賞善司說了一個字。

  「滾。」


  他跟著白衣往外走,直到後頭庭園內。

  白衣停下來望著總也不開花的桃樹,低聲問:「你為何不生氣?」

  他搖頭,「沒什麼值得生氣的,房間髒了清一清就好……若是打擾到您,我以後會請賞善司大人放小聲些。」

  回過頭來看著他,白衣歎口氣:「跟他講也沒什麼用。那人就是這樣我行我素的。」

  「我……」他罕有地遲疑,「抱歉,讓您困擾了。」

  「你還知道這點喔。」

  他看著不自覺咬起下唇的白衣,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感觸,於是別開眼。「您和賞善司大人感情很好嗎?」

  「我和他是差不多時間到這裡的,而他和現在一樣總是惹麻煩要我收拾。後來陰律司來了,幫他收爛攤子的人也就換了……」白衣的神色沉靜下來,而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神抹上一層笑意。

  畢竟還是和自己不同的人。但是自己卻……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白衣,空洞的心卻首次湧起思潮萬千。



  回想起來,那正是一切的開端。

  其實早在一開始,他就該發現察查司淡漠的部分只有外表而已。若非如此,怎會在茫茫血池中,一眼看到他的存在?又如何才會在浩繁卷宗中找出自己後,抓準再適當也不過的時機為自己平反?

  即使這些都是察查司的工作,然而一口答應帶他熟悉罰惡司,並且安排他住在附近以便照料,又該如何解釋?

  他知道,白衣是個負責任、重感情的人。

  但自己卻不是。

  然而,他還是記得清楚。每當白衣走在前頭,遠了些就會回過頭來確認他還跟著。白衣在他處理兇惡罪魂時,會不著痕跡帶著巨劍出現。每當其他人給了白衣什麼有意思的、稀奇的酒或吃食,白衣會轉身就全給了他。


  即使白衣可能只是為了負上照顧他的責任。

  他依然,無可自拔地將那點剛萌生的、原該屬於人類的情感全投了下去。

  當人類的時候沒一點正常感情,卻直到做了鬼差時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是如此甜美、酸澀,又是如此患得患失、起起伏伏。


  賞善司後來說,他根本是像雛鳥一般,第一眼便認定了自己的親人不肯放手。但他不願這樣想,他寧可認為是白衣改變了他。

  以潛藏的深而濃厚的情感。

  聽到這話,賞善司不出意料之外地露出苦臉,說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種肉麻話,讓自己覺得一陣反胃。

  於是他掛上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嚇得賞善司搖頭敗退。


  不過,白衣待他一直都是不同平常人的,賞善司也這麼承認。


  在那次白衣發火之後,賞善司有一段時間看到白衣都不得不繞道,免得被冰冷的視線瞪到凍僵;而白衣則是隔三差五地便提著一壺酒和一盒點心,到他的房間看他讀判例,並回答他偶爾提出來的問題。

  雖說審查歷年判例也是察查司的職責之一,但他知道,他一開始看的卷宗都是白衣讀過也整理過的──至少這幾百年來,直到他的案件都是如此。

  白衣總是垂眸看著手上的書。偶爾他抬頭提問,便會看到白衣偏頭,以修長手指拈起一枚果子,思量一會後,便以清冷嗓音流暢回答,說得條理分明有憑有據。

  看完一卷書,白衣會輕振袖子,而後新的一卷便憑空出現在手上。看到他發愣,白衣第一次忍俊不住地唇角微彎,許久才向他解釋神通力的存在,並且教他運用的方法──雖然也就是粗淺的幻術。


  幾日後,他在庭院裡,成功地從手上放出一小束一小束的燦亮緋色煙花後,得到白衣真正的一個笑容。

  雖淺,但頰邊湧現的梨渦卻比任何煙花都要炫目。



  在那之後兩人日子還是照過,只是彼此都存了點微妙的心思。

  難得,等到了一日休沐。

  白衣前一天就交代他早點睡,隔天領他出門去看看。

  事實上四大司判官不該有排在同一天的休沐,但其他人倒沒有什麼怨言;畢竟白衣可是幾百年來休息的次數用手指都數得出來,至於罰惡司……上任的怠忽職守實在是出了名的,既然他對工作還頗為上心,也就不會有人要求太多。

  白衣對酆都十分熟悉。

  他在那時還不知道白衣的經歷,但也很自然地猜測白衣是在還未成為判官前就待在冥界的。賞善司說過,兩人分別是前任判官的弟子,當初是一同被感情挺好的倆大判官跳過正規方法領到冥界的。

  俗話說有怎樣的師父就有怎樣的弟子,因此溫柔單純的小白就給生生磨成了個面癱,而賞善司大人他本人呢……

  接下來如何他並不清楚,因為陰律司發了話,說:「時間晚了,再待下去察查司大人會過來關心的。」


  白皙的手在他面前揮了揮,他回過神來,看見白衣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聲音中聽不出喜怒:「別走神。」

  「抱歉。」

  白衣搖頭,說:「無妨。酆都城內人家皆安分守己,那些個守選的大人物等閒也不到城中來。若要散心就在城中走走,城東郊外的景色也是不錯,只是別往城西南去。你這新任判官要避的可多了。」

  「蘭英不明白。」

  「錯過了一塊在自己眼下血池中藏了幾百年的璞玉,宋帝王想必懊惱的不得了吧,那麼喜愛收集各類人才的人,又怎麼會如此輕易放過你呢。另外,那些人間歷代……」白衣停下話語,又說:「總之,別隨意答應別人的要求,不管你們有什麼淵源,到了冥界都該一筆勾銷。」

  「蘭英更加不明白了。」他盯著白衣看,許久才說,「但只要您開口,蘭英必會奉行不悖。」

  白衣撇過頭去,不再多說什麼。

  他看著,又補了一句,「蘭英也只應您的要求。」

  白衣沒回頭,只輕哼了聲,算作答。


  之後白衣領他往城東去,途中邊和幾戶認識的人家打招呼。

  他這才發現,白衣做過的事還真不少。看著面前白衣淡淡地應付這些人的熱情,心中卻想到白衣照顧他的情景。突然第一次有了拉住白衣就走的想法。

  白衣感到他的視線,終於回過頭來看他,點點頭,大概算是安撫。

  只是這樣,他還是被安撫下來了。於是一直到脫離人群,他都靜靜地跟在白衣身後。


  出了城門,郊外是條柳色青青的小河。雖然在人間不算什麼,但在陰曹地府,加上遠處灰暗天色底下影影綽綽的山勢,和一片雖不豐腴茂密,但還稱得上草原的草原,就成了難得的美景。

  白衣告訴他,這條小河還是現在的王特意整治的,從前就一陰森森寒慘慘的黑水溝,裡頭沉底下的是肉塊浮上頭的是骨頭流的是小地獄裡清出來的血,養的呢也沒有魚,除非把吃腐屍的那種也算在內,水溝旁邊長的倒是燦爛燦爛的濃豔櫻花,一路遠遠長到天邊,開得那叫一個鬼氣蓬勃。

  他很盡可能的把白衣的詞彙想得逗趣了些,但是那板得死死的俊秀臉孔上流露出的怎麼看也絕不會像是同他說笑的意味。

  好吧,他看著流動得歡快的清清河水,倒確定了白衣絕不是純粹帶他來風花雪月吟遊玩賞一番的。不過,那可也真不是他強項。

  於是他望向白衣,等待那人發話。

  白衣被他沒啥表情卻極端認真執著的眼神看得有些發窘,但硬是忍住了,沒讓一點情緒表現在臉上。

  白衣說,這裡清靜,好說話。

  白衣說,地府不比天上那樣苛,自家的事,關起門來是沒人管的。

  白衣說,之前教他的火樹銀花,是自己想出來的第一個幻術。


  再然後,白衣就沒話說了。他看著俊秀的青年一雙漂亮的眼睛瞟他一下,又輕飄飄地晃開,望著柳樹枝條搖曳,原先漠然的臉上不期然彎出一個清清淡淡的笑。

  於是他明白了。

  他上前一步握住白衣的手,說得期期艾艾。

  「以後……還陪我來嗎?」


  賞善司後來得知,非常扼腕。

  「我好說歹說費盡心思幫你們排了休沐還支開了閒雜人等,居然給我來這一句話!」小花兒指著他,一臉悲憤倒不全是假的。「我這做的比嫁女兒還全了這!要不是……」

  要不是什麼?

  賞善司沒能說,在講到嫁女兒時白衣照例黑著臉出現,陰律司默默把不依不饒的八卦小花架走。


  其實他知道,他欠了白衣很多。

  而他打算用接下來,漫長無盡的歲月來還。




20100525 里安

後記

這篇被我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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